與悲傷共枕的日子

2007年6月3日 星期日

我想,隨年齡增長,我們漸漸能承受悲傷,
而失去的,是那種不顧一切,揮霍的能力。

在高中以前,我仍然是家人口中的優秀孩子,
小學國中成績名列前茅,高中高分考上第一志願。

高中時期我並不是很認真的面對自己的課業,
三年級時終於談了第一次戀愛,就真的是那種純純的愛。

接著考上了不上不下的中正大學,
而我永遠記得那個日子,1997年11月8日,差8天就交往滿一年,
我們分手了,原因不僅僅是距離那麼單純,
我曾想過,我如果是現在的我,
和像她那麼好的女人,我會盡一切努力與她走到最後,
只是可惜在我稍稍學會如何去愛之前,便和她相遇。

而接下來的一年多是我這輩子難以忘懷的時光,
我滿懷悲傷與無助,卻始終讓自己笑著,像是真實的小丑面具,
夜裡不睡,在陽台靜看晨光,
白天不知道什麼叫做上課跟讀書,
深夜在揮霍年輕、夜唱、往民雄的路上向風聲大聲歌唱的時間裡度過,
身體清醒著,精神迷惘,而在小丑面具下的面容找不到哭泣的方法。

我好累,我真的討厭笑,卻一直像個小丑,
我好想哭看看,但為什麼我的嘴角已經無力卻仍然上揚。

大學前四個學期100個學分我只拿到36個,
至今自己看著成績單,我仍然覺得那段日子像在夢境卻再真實不過。

這份悲傷至今仍陪伴著我,
讓我在接下來的戀情緩慢卻持續的學習,學習成為一個更好的愛人。

2003年四月開始,我們兩個人之間第一次出現了第三個笑臉,
我這個人就是不會對第三者或說或做些什麼,
直到6月中我們分開了,我始終不知道他的長相或姓名,
我只知道從我懷抱中的妳感受到的回應消失時,愛我的那個妳也走了。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那股甚至超過真正女人的敏感,
也是第一次在夜裡覺得想要消失,
覺得恐懼、無助,於是不敢睡在家裡,老是窩在實驗室。

但像我說的,我漸漸可以承受悲傷了,
那時是期末最可怕的時候,
在其他同學面前像沒事一樣的熬夜寫出程式,熬夜解決了Bug,
然後幫忙其他人解決了問題,安然的度過了研一的期末。

我的揮霍,僅僅剩下一杯咖啡的容量,
只在夜幕低垂時,走出實驗室,走進台中街角的24HR咖啡店,
點一杯咖啡,和著自己流不出來的眼淚,等著天色微亮。

將近一年後,我們終究又走在一塊兒,
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在我退伍時,我又再看見另一次第三個笑容,微笑著。

而我終於連揮霍悲傷的能力也失去了。

因為攤在我面前的,是完完全全必須要自己選擇的人生,
我28歲了,碩士學位也拿到了,也退伍了,
必須要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過想要的生活,
但是偏偏這時候我卻發現自己又一團糟了,血肉模糊,濃霧瀰漫。

結果就像現在一樣,我站起來了。
我沒多作考慮便作了決定,然後就去做了。
像一具沒有生命的機器,強迫自己運動跟思考,然後告訴自己,我是個人。

然後便真的成了個人。

悲傷的大小實際上真的沒有改變,我也沒有變勇敢,
只是我心裡那圈地方和10年前相比,大小已經是天差地遠。
在如此迅速的站起來行走的同時,我有點難過,
以前那個即便後果嚴重仍會不顧一切的自己已經離開了,
甚至是在夜裡,我有時也會有點討厭自己。

我想我從來不懂得怎麼安慰人,
因為我連安慰自己都一直學不會,
反而學會的是掉不出眼淚,揮霍不了悲傷,以及強烈的自我壓抑。

只有一件事我做的好,
我不想笑的時候,我不笑了,微笑必須要真心。

我不知道我會走到哪裡,成為什麼樣子,
也不覺得隨時都要開開心心的,
希望悲傷是真的,快樂也是真的,
撐傘可以是遮陽也可以是擋雨,散步可以在白天也可以在夜晚,
我只能告訴自己下一個腳步永遠要踏在真實的地板上,
當我軟弱的時候給我點時間讓我純粹的軟弱,
當我大笑莫名的時候就讓我傻。

我不會叫你不哭,也不會祝你幸福。
因為生命是自己的選擇跟實行,我不能幫你負責跟後悔。

所以頹坐是我自己選的,起身是我自己選的,
離開這片烏雲,也是我自己選的,
我必須要自己負責,不管你們是不是說了什麼。

我永遠也會與這些年來的悲傷共枕,
它們不會消失,只會與高興的快樂的其他所有,一起圓滿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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